父子

文：黃曉玲

維楠學成歸來，躊躇滿志地對父親老何說︰“我打算開一間西式料理。”

老何以啤酒醃漬雞腿肉，聽見兒子不自量力的說話，抬頭看了他一眼，“慢慢來，我看你還沒準備好。而且時機尚未成熟。”

維楠攤開雙手，不解地望著父親，“我的畢業證書是最佳證明。何況這些年來我也在西餐廳裡當過廚師助理，我熟知其中的烹飪技巧。你不是答應過我會開一間中西合璧的料理店，咱父子倆並肩作戰嗎？”

老何搖搖頭說︰“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，你以為自己可以擔當得起？”維楠一臉傲氣，“為什么不可以?!”

老何指著銅盤中的雞肉說︰“知道要怎樣才煮出鮮美嫩滑的蒸雞？除了食物和材料的比例，還要懂得掌控火候。廚師的一道菜，就是十年的功夫。”

維楠不加思索地回答︰“說到底，你對我有偏見。我不明白，你既能供我到英國修讀西式烹飪，為什么就不相信我可以獨當一面？”

老何無奈地望著兒子負氣地出走。那副牛脾氣像極年輕時的自己。但也因這執著固執的個性，老何的中式料理館才能在食肆林立的鬧市裡穩佔一席位。

老何目前是永熙中餐館的老板兼主廚。他從廚房學徒做起，任勞任怨，已有數十年的經驗。永熙前老板因移民澳洲，留下一間中餐館由老何接管打理，原本生意慘淡，在老何用心的經營下漸有起色。他自創飲食秘笈，招牌菜蜜汁花腩遠近馳名，還得到國內外的食評家贊賞肯定。

從不沾沾自喜

但老何從不沾沾自喜。他繼續研究食物的相輔相克之處。長年累月習得的烹飪訣竅，使得他在全國美食大賽裡，以一道簡單的香菇炒飯脫穎而出。美食評審團對這普通的家常飯評語是︰“細嚼之下有股醇香味，平凡中見真章。”從此老何的聲名大噪。

兒子維楠耳濡目染，7歲那年因咀饞瞞著父母在廚房煮義大利麵。第一次下廚，搞得廚房一團糟，但還是讓他煮出了第一道食物。

事后被奶奶罵得狗血淋頭。除了父親，不但沒有斥責，還親嘗他煮的麵食。“嗯，還不錯。就是麵條缺少彈勁，你應該先過冷河才撈起備用。”父親對他的認同使他升起當廚師的愿望，“這孩子有潛質，將來的成就肯定超越我！”

維楠只對西式烹飪感興趣，下意識地不愿重覆父親腳步。父親深明大義，並不阻撓他往西式料理方面的發展，還用心良苦地栽培他成材。如今他滿懷壯志想創業，卻被父親質疑的語氣澆熄了，怎不教他懊惱？

老何退讓一步，向兒子建議︰“你先在我的中餐館裡磨練一段日子，熟悉為商之道，才來規劃開西餐廳不遲。”

維楠一意孤行︰“不必了。我已和朋友商量好，大伙合資開店，小本經營。日后有機會再開連鎖店。”

老何頓時語塞。半晌，又說︰“創業不比打工，凡事要親力親為……”還沒說完，維楠已不耐煩的走開了。

流下欣慰眼淚

原來夢想和現實之間存有很大的差距。維楠起初還親自下廚，精緻可口的小食很快吸引了一眾年輕消費者。因要保持食物的獨特風味，許多新鮮的材料都是從外州運送而來，期間的接洽工作由他的合伙人包辦。豈料人心難測，合伙人偷龍轉鳳，從中牟利，以為瞞天過海，到底還是被揭發了。

維楠自恃廚藝出眾，與人拆伙后仍獨自扛起一間西餐店，既要招呼上門的人客，又要應付食物的訂單，一個月下來，就感到力不從心了。加上他唯一的助手阿威蟬過別枝，種種不利己的因素將他圍困，維楠生平第一次嚐到了創業的艱辛和挫折。

礙于面子，他不敢求助父親。倒是老何自己心疼兒子，親自上門視察。那時的生意已一落千丈，店裡只得一桌人客。

老何悄悄踱到廚房。看見兒子在灶旁默默苦干。維楠在煮醬汁，把切片的柳橙、番茄醬、鹽和柳橙汁加入鍋中煮至濃稠。老何趨前，嗅了一下，“好香！”維楠嚇了一跳，“你怎么來了？”老何笑咪咪，取過一件圍裙穿上，“是在煮橙香焗雞腿吧？”當下他抽了一把輕而薄的菜刀，把煎至金黃的去骨雞肉切塊，裝進烤盤中備用。維楠感激的看了父親一眼。

老何靜靜地看著兒子一絲不苟把醬汁淋在雞腿上，再洒上芝士絲、麵包粉、九層塔碎末，才放進烤箱裡烘烤。食物上桌前，他沒有讓自己閒著，而是把一籃子的馬鈴薯去皮洗淨，動作俐落。

到了午餐時間，人客開始增多。因有父親前來助陣，維楠狀態大勇。工作告一段落后，維楠已累得筋疲力竭。老何親自掌鑊煮炒，一碟馬鈴薯炒肉絲，兒子吃了滋味無窮，終于有機會向父親開口了︰“老爸，幸好有你，謝謝！”

老何邊笑邊流下欣慰的眼淚︰“我本來是不贊成你的創業，但當我看見你對食物的堅持和熱愛，我開始相信自己的兒子絕對可以排除萬難，開創屬于自己的春天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