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虐佣事件,闹得满城风雨、人心惶惶;最出名的严碧霞虐佣问题,更曾引发马印纠纷。
尽管如此,但印尼女佣还是愿意离乡背井,独自来到马来西亚打工赚钱,她们难道不怕自己沦为受害者吗?又或是背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?
在迈入人权抬头、资讯发达的时代,虐佣事件是否有改善?在处理虐佣的课题上,又面对哪一些挑战和难题?
《中国报》访问了大马印尼女佣协会,透过她们的经历、故事,了解女佣在马的困境。
大马虐佣案 亚洲榜首
女佣,是一般双薪家庭的得力助手,但也是剥削案的主要受害者之一。
她们领着低廉的薪资,工作时间却比打工族来得长,很多都无法享有应有的权益,没得休假、没得外出,长时间与雇主待在一起,要不是鼓起勇气逃跑,又或是得到他人帮忙,其非人遭遇将不见天日。
一个由印尼女佣创立的组织——大马印尼女佣协会(PERTIMIG),在2019年12月15日成立后,短短2年期间就接到逾70宗投报。
这些投报中,以不支付工资占多数,占比达45.1%;其次则有31.4%涉及剥削、7.8%涉及性骚扰和侵犯等、5.9%涉及人口贩卖,及3.9%涉及暴力虐待。
当然,这些投报只是冰山一角,单单只是该组织在能力范围内接手的投报,还不包括印尼驻马大使馆、其他非政府组织、警方、劳工局等单位接到的投报,相信更有许多不幸的女佣,至今还无法逃脱这类魔掌。
来自大马印尼女佣协会的3名发言人指出,如果根据官方数据统计合法管道入境的女佣,马来西亚是亚洲地区,第二大印尼女佣输入国,仅次于香港。
“根据大马劳工局2021年数据,马来西亚境内有逾10万名女佣,但如果涵盖那些非法逗留或偷渡入境的女佣,我们估计马来西亚的女佣,可能超过20万人。”
尽管没有掌握切确的数据,但她们相信,在亚洲地区,相比新加坡、台湾、香港等,马来西亚女佣受虐案,是高居榜首的。
她们接受《中国报》访问时说,单单印尼驻马大使馆,就处理过千宗投报;不过,当中不全然是虐佣案,也包括欠薪、剥削等。
她们补充,即使官方公布的投报数据,也可能只是片面之词,无法真正反映印尼女佣在马的遭遇;由于没有一个统一的系统机制,来整合各单位接到的投报,很难有一个全面数据。
本报叶原溢摄影
不知待遇差 遭“诱骗”来马
虽然我国在雇用女佣方面恶名昭彰,但奈何印尼还有许多发展落后的村庄,没有接收外界资讯的良好管道,还是有很多村民在一知半解下,被“诱骗”到马来西亚工作。
询及为何还有那么多女佣,明知我国的待遇不堪,还愿意前来马来西亚时,大马印尼女佣协会对此点出,很多女佣其实都在误导下,才被“诱骗”来马来西亚的。
“当然,由于大马与印尼在各个方面都有许多相似之处,包括语言、文化、食物等,在无法前往其他国家时,自然而然会选择大马 。
“但更大部分印尼女佣,是受到误导,‘误上贼船’。”
她们披露,许多中介在前往村庄招聘时,会以“诱骗”方式,给出甜蜜承诺。
“一些中介会骗说,如果前往大马,月薪可以高达700万印尼盾(约2100令吉),其他国家的薪资只有200万印尼盾(约600令吉)。”
不过,事实真是如此吗?非也。
目前,在引进印尼女佣的众多国家或地区中,马来西亚的薪资、福利待遇堪称是最低的,远低于新、港、台等亚洲地区,也低于西亚地区,如沙地阿拉伯、卡塔尔等。
中介要胁 承受精神压力
除了受到资讯方面的误导,一些印尼女佣也面对“精神威胁”,承受各方面的精神压力。
其中一名发言人巴丽雅指出,事实上,各个地区的录取机制是同等的,并没有规定前往港、台的女佣,就必须要通晓华语。
“但中介就会精神威胁应征者,如果你坚持要到香港,你可能不通过华语考核,一旦你没办法成功录取,没有薪资,你孩子没钱读书、你没办法建屋子….。”
在受到经济压力的威逼下,她们只能屈辱容忍,接受苦差。
另外,巴丽雅也披露,也有一些中介会推出“送礼机制”。
“这些中介会以礼物诱惑,如果愿意即刻应聘,家人就能收到礼物。有的送出电视机,有的则送出500万印尼盾,相当于1500令吉左右。”
更可恶的是,有些女佣甚至到起飞前最后一刻,才知道自己是要前往马来西亚的。
巴丽雅感叹,由于许多同乡无法掌握切确信息,就这样被中介洗脑,“诱惑”到马来西亚来。
投报后没证据 不了了之
女佣离乡背井已好不容易,在面对不人道待遇时,却也只能孤身作战,在没有证人挺身而出下,她们的投报往往只能吃败仗。
大马印尼女佣协会指出,在接获任何涉及刑事罪的投报后,都必须经过警方的调查,并走上司法途径,但往往都缺乏人证、物证,而无法伸张正义。
她们坦言,在处理这些案件上,最挑战便是收集证据。
“很多涉及刑事罪的投报,比如性侵案、虐待案等,基于缺乏证据和证人,最后都不了了之。”
巴丽雅指出,女佣往往就输在没有证人。
“试想想,这些女佣24小时都与雇主一家生活,如果真的遭到雇主或其家人性侵,谁愿意成为受害女佣的证人?
“这些所谓的证人,肯定都是雇主自家人。你觉得他们会愿意挺身而出,为非亲非故的受害女佣,而指控自己的亲属吗?”
被‘禁锢’在家 难外出报案
巴丽雅点出,在遭到不人道待遇后,也取决于女佣本身,是否愿意挺身举报;但最大前提还是,她们有没有机会外出报案。
“大部分的女佣不像我们,她们没有外出的自由,都被‘禁锢’在雇主家中,那又要如何报案呢?
“即使致电向印尼大使馆投报,后续调查工作也极具挑战。大使馆往往在致电询问雇主后,雇主都谎称家中没有这号人物,如果警方不愿展开调查,大使馆对此也拿不出办法。
“很多女佣都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,才会冒险逃离向他人求助,但又没有事先收集证据,让调查工作难上加难。”
70%欠薪结案 没取得正义
相比之下,如果涉及欠薪、剥削的案件,就相对容易解决;但在处理这些案件上,女佣往往都会有所牺牲。
大马印尼女佣协会指出,在接获的逾70份投报中,虽然有将近70%都已结案,但并非都以正义告终。
询及这70宗投报的进展时,其中一名发言人罗希达回应:“如果只是单纯的结案,是有将近70%都已解决。
“但我们认为的‘解决’,应该是女佣取得正义,往往却不是如此。”
她解释,当她们在接获雇主欠薪的投报后,一般会先向印尼驻马大使馆举报,再由大马半岛劳工局介入协调,安排受害女佣与涉案雇主协商,寻求双赢局面。
“不过,在协商的过程中,雇主往往会提出各种扣除。”
罗希达举例,如果要索回10万令吉,最后可能只成功要回1万5000令吉,这是极其不公平的。
“而且,这些受害女佣的签证会随即取消,只能返回印尼。她们一般也是以漂白计划遣返回国,因为这方面的费用比较便宜,最后可能都无法再入境马来西亚了。”
若无法相处 宁可送回国
大马雇主经常被扣上拖薪、虐佣的恶名,或多或少也会让印尼女佣却步,但大马人力资源服务商公会主席拿督符永辉认为,类似问题不只发生在大马,相信如今中介费用调低,也能降低类似问题发生的几率。
他说,全世界尤其邻国都可看到层出不穷的虐佣案例,这关乎人与人之间的相处,业者只能奉劝和开导雇主,把问题降到最低,却无法100%排除事件发生。
“这主要是看雇主的情商够不够,若雇主与女佣无法相处配合,宁可把她送回去,千万别粗暴动手;尤其如今法庭都会严惩虐佣者,不值得冒这个风险。”
符永辉分析,部分雇主或因中介费用高,当女佣达不到要求,却不舍得亏本,过程中产生不满心态,进而演变成虐待事件。
他奉劝雇主宽容大量,别太计较,只要女佣能帮忙减轻家政负担即可,别奢望表现达到十全十美,这是可遇不可求的。
“当然有些人聘请到很好的女佣,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。但若遇到爱顶撞的女佣,雇主则可考虑遣送女佣回国。”
他预计,随着两国签署备忘录,女佣和雇主的纠纷将可减少,私人职业机构(APS)也需扮演监督角色,多与女佣和雇主接洽沟通。
遇虐案例 多数非中介引进
大马私人人力资源中介公会(PIKAP)主席刘月玲认为,受不人道对待的女佣,一般都不是由中介引进的,而是由雇主自行带进来,或是以其他方式入境我国。
她解释,这些女佣当初没有通过正当管道来马,而是以偷渡、旅游等管道非法滞留在大马。
“从最近看到的几宗案例,都不是通过正式招募来马工作。但不管怎样,她到底还是你聘请的工人,也不应该(被不良对待)。”
她坦言,从最近发生的几个案例来看,确实是雇主的不是,但也有很多好雇主存在,把女佣当成是自己的孩子、家人。
她说,也有很多女佣受到很好的待遇,有雇主出钱让她们学开车、读书、学烹饪等,甚至也有看过很多女佣随雇主一起旅行,不到一、两年,就因护照盖章满了,而需要更新护照。
“一个巴掌打不响,其实都是看双方的。不能只看一、两宗案例,就判断大马真的是不好。”
本报沈燕玲摄
中介听双方解释 再判断
刘月玲说,若雇主和女佣出现分歧,中介会扮演中间人的角色,不会只听单方面的解释,就作出判断。
“女佣没有十全十美,雇主也没有十全十美,肯定有好有坏。可能她的长处不被你赞赏,或是没有被用上,也是一个问题的产生。
“要有这种事情发生,就要听从双方的解释或投诉后,我们来判断。也要找一个方案,让他们和好。”
她提及,一旦发生很严重的案例,不在仲介的处理范围之内,就需要交由有关当局处理,如薪水方面的问题就到劳工局上诉,虐待事件就报警、验身。
她说,如今女佣至少都有初中学历,劳工局也会在她们工作前告知她们的权益,以及发生事情应该去哪里报案或求助等。
她补充,可能女佣已无需中介协助报案,自己就懂得如何处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