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扇門：王修捷──初心

叔本華在其《論美》中，將藝術創作活動比擬性愛活動：“人們把藝術作品的基本思想，在頭腦中的形成過程稱為“konception”（這個字有多重歧義，具有受孕、觀念、構思的意思），是相當正確的，因為觀念，構思之於藝術品，就像受孕之人的出生一樣，是最關鍵的。”

上文中，他想表達的不僅是一種熱情，更多而言是客體與主體間的互動：“客體不斷與主體交媾，前者好比男性身體，後者好比女性身體……如果主體屬於接收的情緒之中，幾乎任何進入主體認知統覺的客體，都開始向這一主體發話，都會在這個認知統覺中形成一個生動活潑，深刻獨到的思想，因此，某一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會變成一件優美作品的種子。”

他將創作者比喻為女性或主體，各種生活細節所組成的靈感，比喻為男性或客體。受孕關鍵取決於女性。當創作者的心是開放的（他把這顆心形容為認知統覺，也就是認知方面的統一感覺），這時，進入創作者的各種感官範圍內的任何事物，都可以成為偉大藝術品的種子。也就因為如此，有人可以因為一場雨而傷悲，有人因為父親跨欄買水果的背影而感動，有人因著宗教故事方面的熱情而畫出像“最後的晚餐”那樣的畫作，有人因花開花落而寫出“春花秋月何時了”那樣的句子。這些“客體”每天都經過我們每個人（主體）的認知統覺系統，但有本事將他們轉化為藝術品的，也就只有那些偉大的藝術家。

但叔本華謂“當創作者的心是開放的”，這句話也是另一個關鍵。我最近常被一個迷上攝影的朋友問起：“你還記得以前少年時期的感覺嗎？我想找回我以前的感覺。”

這句話實在不好回答。坦白說，生活磨人，科技產品誘人，有時我們的感覺的確沒有以前那麼敏銳。好些輕易感動我們的事物，如今都被淡忘了。少年時期即使聽雨也聽出一種感覺，接觸到一個新和弦也會特別感動。那段時候我們的心是開放的，只可惜心雖然開放，歷練卻嫌不夠。因此許多作品也只是強說愁。長大以後真的為生活愁，卻已沒什麼好說，心也緊閉起來。

中國有句話“莫忘初衷”或“不忘初心”，所點出的就是這一點。好的作者，大概是不會輕易忘掉初心的。而你呢？是否還記得天上繁星帶給你的悸動，或仍然因為母親一碗湯而感動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