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見聞．在街道上找到國家 黃進發以終為始

報導：子若
攝影：練國偉

翌年的1999年8月16日，以董教總、吉隆坡暨雪蘭莪中華大會堂為首的華團發表《馬來西亞華團大選訴求》，當時曾引發一場論戰，正值寫著時評的他，是當中的參與者之一。

那年全國大選之後，訴求工委會邀約他扛起處理該會秘書處的責任，他欣然答應；在接下來的歲月裡，他面對巫青團員到雪華堂示威事件，以及參與保衛義山等運動。

在整個過程中，他堅持一種視事的態度，那就是不相信不能落實的理想，也不願意接受所有存在都是合理的。在他而言，“理想”被提出來就是要改變這個世界，必須考量實際的情況，包括做能夠做事情、挑選戰役、考慮資源，總括一句，所有必須要有周全的策略。

他認同美國人類潛能導師、《高效人士的七個習慣》作者史蒂芬柯維（Stephen Covey）講過的一句話，那就是“以終為始”（Begin with the End in Mind），他解釋，此話說的是，在起點就要想到終點，此乃他辦事的方針。

在籌劃每一次的公民運動，與政府周旋之前，他都會經過精心計算。計算什麼呢？計算所有行動在社會群眾的眼中是否存在“正當性”的意義，“如果我做的事情足以讓政府失掉正當性，惟有如此，才能讓老百姓清楚分辨出對與錯，自然而然就會跟著我們一起走。”

扣留了人扣留不了思想

黃進發的做事原則之所以始終如一，他直言，那是因為在19歲到23歲之間，大量閱讀李敖的書籍而深受其影響，“他以一個知識分子的身份去挑戰政權，但卻是個絕頂聰明的人，他不會讓自己落魄得淒淒慘慘戚戚，到最後無法獲得社會大眾的認同，落得冷冷清清的場面。”

他舉例說，在李敖年輕的時代，台灣國民黨是強勢的政權，打出的旗號是反攻大陸，以維護中國固有文化體制等，但李敖為了彰顯這個政權的虛偽，他終年穿起中式長袍，因而成了台大四怪之一。

“他之所以這麼做，是因為在他的眼裡，中國文化裡最可取之處是冬暖夏涼的長袍，但台灣的老學究口里掛著維護固有文化的說詞，身子卻穿上了西裝。所以，他穿長袍是為了凸顯老學究的虛偽。”

在相繼身陷囹圄的李敖身上，黃進發深切體會到，在任何嚴峻情況下，一個知識份子要知道自己該做什麼，如何生存下去，即使他人在監獄裡頭，也不忘了收集獄中黑幕，並且在出獄後將它揭發。

在黃進發眼中，李敖經常不按牌理出牌，並“跳出框框思考”（think outside the box），後者的一舉一動給他很大的啟發，也是當初他積極參與公民運動的學習對象。

他於2009年撰寫數篇關於“一個黑色馬來西亞”的文章，也穿起了黑衣，“這其實有一點點李敖的影子，此舉實際意義是侵蝕這個政權的正當性。”

隨後，黃進發也因著這些文章在“1948年煽動法令”下被扣留在吉隆坡十五碑警局長達三天兩夜，儘管如此，他珍惜這三天的體驗。

“像我們這種中產階級的公民，不會因為犯法而被警方扣留，不進去則不知道裡頭發生什麼事，因此在扣留期間，我也試著跟其他同一扣留室的室友聊天，瞭解他們的故事。”此事之後，他在內心許了一個心愿，未來終有一天，他一定會回到改善獄政的課題，以回報那三天的經歷。

狂奔間找回彼此的信任

走在公民運動的前線，黃進發看著大馬人民一步一腳印走出一條路，他覺得，這過程中最大的改變是，我們相信我們不是彼此的敵人。

他說，在威權政治下，人民變得互不信任，由於彼此之間的宗教、文化、語言的差異，人民因此接受一個強勢的政府，以維護國家的和平與安定。

長期以來，人民下意識認為，變動政府就會出現五一三的情景，但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兩個轉捩點的出現，其一，308大選政治變天，民聯崛起，而說好的暴亂並沒有發生；其二，709的凈選盟2.0上街人潮，粉碎了“國家強橫是必要的惡”的狀態。

是次的凈選盟游行使得馬來同胞對華人同胞刮目相看，儘管面對針對性的恐嚇，但他們義無反顧為國家而站出來，“這次游行隊伍當中，有很多第一次上街的華人同胞，在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，拉你跑的人是馬來同胞，把鹽和水遞給你的人是馬來同胞。

“這場游行突破種族之間的心理恐懼，馬來同胞不再是我們的敵人，馬來同胞也不再害怕華人上街是為了推翻政權。”

圍城將我們圍成兄弟姐妹

黃進發後來有感而發，寫下了這段文字：“他們圍城，結果將我們圍成兄弟姐妹；他們向我們發催淚彈，結果粉碎了我們的恐懼；我們上街尋找民主，結果我們找到了國家。”

這場上街活動出現了許多觸動人心的一幕，他透露，當天有許多人第一次在街頭唱起了國歌，而個個都唱出了熱血澎湃，也唱得熱淚盈眶，“他們第一次覺得說，‘Negara Ku’就是我們的國歌，在唱的時候，內心最深的感觸是這個國家就是‘Negara Ku’。”

“在這之前，老百姓相互談論馬來西亞這個國家時，我們談椰漿飯、炒粿條或者roti canai很好吃，我們談李宗偉，但一旦觸碰政治課題時，卻變得敏感而謹慎起來。”然而，709之後出現的新局面是，政治讓馬來西亞變成一個真正的國家。

街頭學堂上一堂民主課

跟過去不同的是，凈選盟4.0集會將長達34小時，很多人都好奇，在這麼長的時間裡，參與者可以做些什麼？黃進發表示，扣除睡覺、游行、聽演說等時間，大家可以趁此機會進行溝通，通過政治的參與打造一個馬來西亞。

為了實現國家的長治久安，黃進發認為，人民需要走完每一步改革的路，改革的正當性顯得尤其重要，“對於上街，我們當然不能計算完所有的風險，但會把風險降到最低，盡量周全，在這個情況下，我們才能夠跟大家說，這個國家是每個人的，每一個人都是普通人，但每個普通人都可以是英雄。

街道，它就像是一個公開的學堂，人民就是學子，“它讓我們學到如何參與政治、追求民主，學會這是誰的國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