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見聞.詩,不是少數人的東西 | 中國報 China Press

心見聞.詩,不是少數人的東西

報導:方俊心
攝影:連利元



現代人認為,詩已經靠邊站了,成為少數人的東西。

然而,情況並非如此,詩能以各種不同形態存在,有人歡喜唱歌,歌詞就是他們的詩……

您寫詩,也寫散文、做翻譯、教學,那您比較以哪一種身份自居?



我認為我三分之一是學者,三分之二是作家,所以因此一來呢,我在大學裡面的同事認為我是文壇上的人,文壇上的人認為我是學院派,所以都不會跟我競爭,不會搶他們生意的啦(笑)。

您認為現在我們一般人的生活方式會讓我們跟現代詩產生距離嗎?因為可能受科技影響,或者我們生活的步伐太快,讓我們沒有辦法靜下來欣賞一首詩?現代人的生活還需要現代詩嗎?

對,我去中國講學,常常有人問我。現在詩已經靠邊站了,成為少數人的東西了,當然不是像唐朝的盛況,不是像科技時候的盛況。可是呢,你要講,有什麼人就有什麼詩;有的人歡喜唱歌,歌詞就是他們的詩啦,他們覺得歌詞已經夠美了,那麼你更高的人就覺得歌詞還很通俗,沒有什麼了不起。還有的人在讀古詩,他不喜歡新詩,他讀唐詩宋詞,所以對每一個人講來,這種詩體不一定是限于新詩,或者現代詩。一定還是有人在寫,有人在讀,這樣子。

而且講銷路的話,台灣一本詩集出來,以前是兩千冊,后來也有一千冊,那麼在英國,你出一本詩集五百冊能銷完,詩人已經滿高興,那英國的人口比台灣多一倍以上。

而且詩的功用也分散了,在古代,詩是拿來敘事的,像荷馬的史詩,它就是一個故事。或者詩是拿來寫劇本用的,像莎士比亞的劇本都是用詩體來寫,所以他寫的是詩劇,Verse drama,這個文體的地位跟功用也在變化之中。

像我自己的詩選,可以銷得好幾萬本,那麼台灣大概比我銷得多的,比較通俗一點的就是席慕容啦、鄭愁予啦,他們銷得更多,席慕容可銷到十萬本以上。那就不算是沒有讀者的。

余光中⊙檔案
平生愛與詩掛勾

1928年生,南京人。12歲開始向父母、舅舅學習古文,1937年日軍侵華避難四川。七年居住鄉下的經驗,使他跟大自然親近,啟發了他感性的一面,聽覺、視覺、觸覺,詩作裡的生動、臨場感,跟這段經驗有不可分割的關係。

1945年回南京,兩年后在金陵大學外文系就讀(現今的南京大學),那段時間裡寫下他人生中第一首詩《沙浮投海》。1949年立志要當一名詩人,因為“覺得浪漫,有趣,也有一定的自信”。1950年從中國遷居香港,過后再到台灣,9月入讀台大外文系三年級。

1952年台大畢業,兩年后跟覃子豪、鼎文、夏菁、鄧禹平等人組成“藍星詩社”。陳義芝說他的詩“風格與風格不斷在轉換”,弦認為他是學者的詩人。

1958年負笈美國愛荷華大學寫作班,1961年創作長詩《天狼星》,掀起了台灣新詩論戰。王文興認為,那時大家普遍受到歐美文學影響,流行自由詩、反格律、白話詩,建構新的東西的責任就落到技術高的詩人,像聞一多、劉大白、余光中、徐志摩等人身上。陳義芝說他這時期“對外筆戰建構新詩趨勢,對內筆戰跟人說新詩該怎麼寫,要反省自審。”

余光中反對詩空虛無意義,認為詩應該不晦澀但有深度,他的詩內容深刻,語言清雅,1971年創作的《鄉愁》成為兩岸的傳誦之作。這首詩其實在二十分鐘內寫好,但那份感覺“在心裡醞釀了二十多年。”

1975年台灣掀起現代校園民歌運動,號稱現代校園民歌之父的楊弦,也是受余光中的詩影響,以他的詩詞填曲。余光中本人對音樂很熱愛,弦說他家裡有百多張古典音樂,而他到了美國后也接觸大量西方音樂,把歌曲的節奏感帶進詩裡。

1974年余光中在香港中文大學任教,1985年在高雄中山大學文學院任院長,目前在研究所兼任教授。陳芳明說,他是傲慢的創作者,一直在跟時間比賽,年過五十還持續創作。然而,他本人自覺“成熟得很慢”,《白玉苦瓜》才是自己的詩作完全成熟的代表之作。

跟配偶范我存育有四女,夫妻鶼鰈情深,家庭圓滿。

(整理自《他們在島嶼寫作——逍遙游,文學大師系列電影》)

快樂,也能成詩

有人說古今中外幾乎大部分傑作,都是由失意跟悲傷的人寫出來,好詩是不會在快樂的情況下成就的,您有什麼看法?

當然,我們本來就是窮而后工。“詩窮而后工”,這個窮不一定指沒有錢,而是受到了困境,受到了挑戰,而寫得更好。不過,詩也並不是完全寫來表示悲哀的,人的七情六欲都可以用詩來表現。所以,詩中也有幽默的詩、詼諧的詩,幽默也可以成為詩。

我寫過一首詩,幽默的詩,一點也不悲哀。我有寫詩的朋友叫鄭愁予,他得了獎,就請我們吃飯,那麼鄭愁予拿著菜單看,菜單是橫著寫的,什麼龍鳳啊,什麼什麼的,都是辭藻很華美,他就嘆了口氣,“啊,菜單像詩歌”,我在旁邊就應了一句說,“可是賬單像散文”,因為你看賬單心情不妥,要付錢了。所以我回家就寫了一首詩,叫《食客之歌》,我就把吃飯的情況跟寫作的情況拿來聯想,一共只有八句,四段,

如果菜單
夢幻
像詩歌
那麼賬單
清醒
像散文
而小費呢
吝嗇
像稿費
食物中毒
嘔吧
像批評

這個沒有悲哀嘛,這個搞笑啊!(笑)

神游唐詩與之相呼應!

那麼,您可不可以談一談最新詩集跟之前的有什麼不一樣,或者有做了哪一些嘗試?

《太陽點名》已經是我第20本詩集了,我也沒有把握我還有第21本,因為我已經年紀這麼大了。那最近這本有八十多首詩,普通一本詩集有五十首就夠了,八十首是已經oversize,物超所值了(笑)。

那當然有點變化,其中有二十多首是我把唐詩改寫,並不是要改寫唐詩,我讀了一輩子唐詩,我神游于唐詩之間,就來戲唐詩。一些名詩,我就寫一首新詩來呼應它。我還是對唐詩致敬,不過我有不同的看法。

這本詩的后面有四首長詩,包括前幾年湖北省的秭歸縣,屈原的故鄉,端午節有祭屈原的盛典,縣長、縣委書記請我去參加,那個時候我已經寫了六首祭屈原的詩,那我想人家請你不遠千里去,在會上還朗誦,總不好意思把一首舊作拿來敷衍一下,所以我新寫了一首,第七首,八十多行,滿壯觀的。這首也在《太陽點名》裡面。

還有一首寫米開朗基羅的傑作,他曾經雕過聖母抱聖嬰。另外一首詩雕的是大衛的像,以色列的聖君,他花了三年時間雕好了。這是他的一件傑作,我把他雕的經過,心靈的變化以及他的成就,寫在這本詩集后面,比較是敘事的。我以前的詩集呢,抒情的比較多,現在這首比較客觀的敘事,也算是一個嘗試,而且引了悲哀韻。悲哀韻是因為西方有些詩是悲哀韻,像莎士比亞的台詞,都是用悲哀韻的詩來寫的,悲哀韻有一定的詩的節奏,這個也很難寫的,我已經教了那麼多年詩了,也苦寫。

詩社,應時開適時關…

您認為詩社與詩的關係是什麼?是不是每個人在一開始寫詩的時候,因為單打獨鬥會比較困難,所以應該要找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,最好有詩社可以作為一個平台?

詩社對于年輕詩人是有幫助的,比如說詩社有十二個人,那就有個保證至少有十幾個人是你的讀者,而且可以互相鼓勵。這個是有幫助的。可是如果過了五年八年還是那十二個人在一起的話,就有問題了。

就跟近親繁殖一樣的,因為你沒有遇見挑戰,或者變成一個幫派,人家罵了你十二個人中間的一個,其他人就起來罵回他,這個也大可不必。一個詩社能夠培養出幾個傑出的詩人,就盡了它的責任,應該就關起來了,不要再開下去。(笑)

有一篇訪問提到說,老師平常有在閱讀一些跟搖滾相關的文章,甚至聽一些搖滾樂,那不曉得在音樂上的養分,有讓您的詩歌創作有些不一樣的面貌和靈感的啟發嗎?

是,我對音樂跟繪畫都很喜歡,也把這裡面的好處想辦法移到我的文字裡面來。開始是對古典音樂非常欣賞,后來呢,對民歌民謠,后來對爵士音樂,搖滾樂,都很喜歡。我最喜歡Beatles,也喜歡Bob Dylan這些。

少時老時拿獎,皆一樂也

我們知道您現在還是持續地創作,那您的日常是怎麼樣的?是每一天很規律在某個時間要坐下來寫作,某個時間要閱讀或運動,或做一些休閒活動?

我剛分析我三分之一什麼,三分之二什麼,其實是一種“我希望如此”,其實我現在三分之二的時間花在運動上,到處去講學啦,領獎啦頒獎啦什麼什麼的,活動太多,定不下心來,我希望能夠比較安定一點,不要天天出動去幹什麼。活動太多。現在實際的情況是活動佔去了三分之二時間,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時間來閱讀啊、寫作啊、備課這些。

這個獎項(花蹤世界華文文學大獎)對您來說具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?

獎不嫌其多啊,就像粉絲也不嫌其多一樣,多多益善。我今年在台灣也得到行政院的文化獎,那也是個大獎,兩年以前我還得過星雲全球華文文學獎,不過呢,在馬來西亞這個獎的話,因為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個獎的評審委員有幾個,因為是他們承認我嘛,可是我想有台灣作家(當評審),香港大概也有,像潘耀明我懷疑他也是,不過這個事情我不便去打聽啦(笑)。

在台灣得獎,我講過一個笑話,我說,年輕的時候得獎應該跟老頭一同得,因為這表示你成名了,年老時得獎應該跟年輕人一起得,表示你還沒有落伍(笑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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