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琲鈞：阿貝廚房——被誤解的 三個客人

年紀輕輕的巴基斯坦籍侍應生，急匆匆來到廚房。他哭喪著臉，求我跟他過去餐廳一趟。

他急得滿頭大汗，我也因為披薩麵團正忙得滿頭大汗。當時，我繼續搓麵團，頭也不抬地說他：“不去。你說，我這樣子能見人嗎？”

我的回答差點讓他急得哭了出來。他說，他知道不能打擾我，但有一桌的客人特別難搞，他們不斷地詳細詢問每一道菜的食材與煮法，他無法應對。不經意抬眼，瞥見他著急又無奈的樣子，我有點兒于心不忍。本想罵他一句“活該”，后來卻因為同情他的慌張，才來到嘴邊的那兩個字，又讓我硬生生給吞了回去。

其實，我一早預料嚴重挑食的他，終究會遇到這樣的情況。他的失措，一開始給我幸災樂禍的感受，但后來因考慮到我的幸災樂禍，可能也會壞了自己的一門生意，臨時改變了主意。我跟他說：“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吧！”

在那一分鐘裡，我將麵團搓好，再蓋上一塊濕布。接著，我擦乾額頭上的汗珠，洗淨雙手，將頭髮束整齊后，馬上木著臉向所謂的“難搞”那桌客人走去。心想，如果這桌客人真的很難伺候，也刁難我的話，他們就必須自負后果。

走近小餐廳，走向傳說中的那張桌子。當我和那張桌子的距離越來越近之后，我原來緊繃的臉，對他們湧上了一個溫和的微笑；然而，那個侍應生卻被我狠狠盯了一眼。

那是一桌一家三口的客人。年紀較大的男女，顯然是一對夫妻。坐在他們間中的，是癱瘓的男子。他整個身子軟塌塌地依附在輪椅上。這樣一個情景，能將他們歸納到無理取鬧＼難搞的客人嗎？越想越覺得侍應生對這家人的評語，是不公平的。越想我就越對他推卸責任的慣性感到氣憤。我于是再向他投去狠狠的第二眼。

他們一見到我就連忙道歉，說他們整家人都有健康上的問題，所以在飲食方面的各種禁忌是特別麻煩，才將侍應生問倒了。聽她這麼一說，我也趁機告訴他們實況。我說，我一早就預料到侍應生可能會在介紹菜餚這方面出狀況，為了避免這問題的發生，于是我頻繁地將菜單上的菜煮給他們試吃，以及告訴他們基本煮法。“可是，偏偏的，這個……”說到一半，我轉身指向剛才接待他們的那一個巴基斯坦籍侍應生，說：“喏，就是這個，他有嚴重的挑食問題。所以林林種種的菜名裡，除了雞肉炒飯這一道，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些什麼東西。他真該下地獄去！”

可能我在極氣憤下，語調和動作也給人滑稽的感覺，也可能他們是出自于禮貌的關係，他們一面聽我發牢騷，一面開懷地笑著，接著還倒過來安撫我說別生氣，沒關係。

他們都不能吃煎炸的食物。媽媽不能吃辣，爸爸不能吃擁有深青色葉子的蔬菜，必須由父母餵食的兒子，不能吃所有海鮮，弄清楚他們的要求后，我回到廚房。我為媽媽弄了一客意式海鮮湯，為爸爸弄了一個夏威夷披薩，然后為兒子弄了一客雞肉醬意式麵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