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游記‧背包走天涯──在巴黎文化街頭溜達 | 中國報 China Press

西游記‧背包走天涯──在巴黎文化街頭溜達

特約:吳韋材



對初訪者來說,一時難以壓制那份對巴黎的初遇震盪,倒不如先預一天時間,參加那種「早晚包兩餐」的例湯式游覽,就絕不會錯過鐵塔、凱旋門、歌劇院、羅浮宮、協和廣場及香榭麗捨。先把這些「名勝」存底,然后才在細節上慢慢體會這城市的感性,那麼,巴黎的美,才能真正觸動你的心!

海明威曾說,“如果你幸運地能在年輕時接觸過巴黎,那麼,它將永遠隨著你,因為巴黎是一席永遠流動的精神饗宴。”

或許沒人相信,其實巴黎沒那種極炫耀的“五星級”酒店。

為方便國際游客辨識,最多也只排到四星。法國人其實不稀罕這類等級評審,事實上,巴黎有很多無星級旅館,也不一定就低劣。很多還是精緻住宿,只是主人不稀罕等級。



巴黎小旅館氣質儒雅,雖然偶爾面積窄小,不過當你入住后,與法式經典擺設近距離接觸,那份風流、那些各代不同的藝術風格,皆令人戀戀神馳。

就算聞名如麗池,這家香奈兒創辦人可可香奈兒一住就30年的國際名店,是已故王妃戴安娜生前能真正順暢呼吸的地方,可它的相對低調,常令人始料不及,然而,又是如此高貴。

巴黎就是巴黎,別自作多情給它嵌上個“花都”俗名。那種甫下飛機就忙著要浪漫一番的游客,就算不似花癡,也會被視為造作。

巴黎其實很低調,它沉著、自在,最多偶爾在細節處透露些許舉手投足的瀟灑。那是聰明的,因為那才是更為撩動的手法。

塞納河邊遇見St. Michel

近年來,塞納河岸游客化了些,但人文浪漫的蛛絲馬跡,雖在“游客熱賣”遮掩下,也不難找到。

塞納河畔,尤其左岸,留下太多風流人物的事跡了。

河心島上,是雨果寫《鐘樓駝俠》的聖母院。在名士區那頭,幾乎與永恆同義的花兒咖啡廳(Cafe de Flore)及瑪格餐廳(Auy Deux Magots),曾是畢加索、哥庚、羅丹、雷諾瓦、塞尚、梵高、達利,哲人沙特、作家卡繆和卡夫卡等騷客聞人流連忘返之處。是的,還有那家百多年來,不曾更改店舖顏容一絲一毫的莎士比亞書局……

19~20世紀初,這裡是巴黎最燦爛的人文街區。到今天,沿著河,一路徐徐和風,混著河岸舊書攤散發的書香,依舊是巴黎不變的味道。

我最愛到這裡逐攤閒逛,如今18世紀的石版畫真跡,當然少見了,但仿製得也似模似樣。河岸白天還擺鮮花攤子,當然,以前較多;春天有百合、鬱金香,當然還有法國鈴蘭;秋天是碩大的洋菊花與瑪嘉烈。要等到隆冬,塞納河岸才會倏然冷下來。尤其冬天夜晚,河面上會映著不知哪來的幽光,街道冷清,那時,我就會用眼角流轉搜尋,看那故事裡賣火柴的小姑娘會否真的出現。

最令人懷舊,或許還是跨河馬路十字路口邊上的“Le Petit”茶座,霓虹招牌數十載不變。夜裡深沉,三三兩兩人客還佔著三三兩兩座位,空中浮著一絲遙遠法國手風琴的錯覺。

而我自己,最后一次在這街角出現是兩年前。那個深夜下著毛毛雨。“St. Michel”終于不等我就打烊了。步下河邊,我搭上最后一艘河艇,經過鐵塔時,鐵塔當晚最后一次演燈閃爍,我怔住良久,歲月原來都是閃掉的。

想起張愛玲說“我們回不去了”,之后我乖乖回到小旅社,半夜醒來,還在下著毛毛雨。

蒙帕那斯尋名家足跡

不要怕迷路,巴黎每個角落都各有特色。

一直向南走,認住那座高聳的蒙帕那斯大廈,底下就是蒙帕那斯區(Montparnasse)。這名字源自古希臘神話裡的帕那斯山(Mount Parnassus),那是九位掌管藝術與科學的繆斯女神住所。17世紀時,到這裡研讀古代詩歌的學生,就以此典故命名。

18世紀,巴洛克風格鼎盛時代,這裡建設了華麗大道,從此舞台歌劇,蓬勃不絕。但它最輝煌一頁,還是20世紀的上半段,整個區就是巴黎人文精華總匯。當時,世界各地出名或仍未出名而奢望出名的文化人,都蜂擁于此。

思想家如列寧、沙特;文豪除了海明威還有托爾斯基;美國寫《大亨小傳》的費茲羅,寫《北迴歸線》並拿諾貝爾獎的亨利米勒;畫家如苦命帥哥莫迪蘭尼、米羅;雕塑家除了羅丹,還有賈格美蒂,總之數不盡數。

他們常在這裡的沙龍茶座高談闊論;有些長年旅居于此,有些來這裡找靈感,也就留在這裡漂啊漂。就算他們最終並沒全部留在蒙帕那斯墓場裡,但這片墓場,仍是巴黎市內躺著最多名人的文化葬地。

河岸游人如鯽,但這裡卻有一份沉澱幽靜。人走進來,像是探尋故人,穿街走巷都是閒閒的步伐。然后,我們依稀認得,這是當年文化人只能以微薄租金,居住的La Ruche藝術足跡區。街上景物,似在梵高油畫裡見過。

可別看有些咖啡座又小又舊,不妨停步喝一杯,因為從座位上看到巴黎的角度,也許就是那位苦命帥哥畫家莫迪蘭尼盯人的角度。然后在這些小茶座,再試一道當時很流行的法國薄卷餅Crepes。別意外,像“Le Rotonde”、“Le Cloiserie des Lilas”、“La Coupole”這些常在文藝作品裡讀到的傳奇老字號,今天仍在營業。而它們那分文化氣質,依然繞樑如昔。

蒙馬特另種回憶美

我倒是特別為了要“感覺梵高”,而常到蒙馬特,因為他在巴黎時,就住這附近。

雖有登上山頂的纜車,但我還是喜歡爬著斜斜梯級,扶著綠色欄杆,尤其喜歡在深夜時分才上去。深夜的聖心院,像一處浮在半空的蒼涼前世,我常極力聽著自己背后,希望尾隨的腳步聲,就是梵高微醺、夜歸的鬼魂。

已故台灣藝術家席德進,稱蒙馬特是“巴黎的乳房”。在白天,在聖心院宛如乳房的高聳白塔下,其實是很游客化的,像Place du Tertre小廣場,除了游客,幾乎看不到幾個真正巴黎人。但夜色降臨后,它卻是個尋找刺激的放逐族勝地。粉筆畫家在鵝卵石路上賣藝;造型藝術家紋風不動地點綴場景。這裡有毫不造作的生活,有不修邊幅的率性,有點浪蕩,不過,這裡也能買到廉價紅酒和最地道的法國麵包。

逛到奧布爾聖赫諾爾大街,就喧鬧多了,小市集也多。而紅磨坊附近,情色的肉慾璀糜與放縱失衡的蕭索,顛覆性或性顛覆,都被誇張地放大。那一帶的深夜街上,還常有各種越夜越戲劇化的情景;紅燈區,在對街觀察就好。

俯望巴黎如活色浮雕

俯望巴黎,絕對是人生如夢幻之感。

巴黎的豪巧華色,即使說不上感動,也肯定是一份久久難平的感慨。在這裡,人生如夢,金粉如夢。無論是從鐵塔頂端望下來,或從蒙馬特山上望下來,或甚至從聖母院鐘樓上的怪獸身旁望下來,這個幻化萬變的巴黎,都如有魔術般連連張狂換臉。

由巴黎鐵塔上俯望下來,整個城市無邊無際,馬路紛紛變成輻射狀的花朵織錦地圖。鐵塔上強風奇大,仿彿把歷史也吹掉,高空上沒歷史,只有驚歎號。國立美術館、羅浮宮、凱旋門、協和廣場都渺小模糊了。畢加索的著名塑像“牛”,連角也看不見,人類的一切,恍惚只是個小小實驗游戲。

不過,從蒙馬特山上聖心院望下來時,巴黎就是一幅記錄著人類藝術的活色浮雕。一處處著名建築,精雕細鏤,積木般堆疊在雲淡風輕的穹蒼下,折射在燦爛的陽光裡。這是一個憑著自己獨特率性築搭起來的城市,幾乎每座建築就是一本故事。故事永不完。

最后,不妨由聖母院鐘樓上的怪獸身邊望下來,這些圍繞著鐘樓塔頂的妖狗,每一對塑像眼睛底下,你能看到巴黎街道溝渠的污水、梧桐的蟲蛀、噴泉旁的塗鴉,甚至街上人們臉上的塵埃。而游客蒼生,仍舊乘一輛一輛旅游車,蜂擁般向一個“浪漫名字”朝聖。

這時,真該喝一口酒了!

新加坡作家,80年代初背包環球旅行后開始專業寫作,著作二十余冊,其中《背包走天涯》系列最受歡迎。1997年南極之旅后,赴北京電影學院進修電影導演專業。現從事旅游帶團、樂活指導、寫作。(隔周刊出)


*本網站有權刪除或封鎖任何具有性別歧視、人身攻擊、庸俗、詆毀或種族主義性質的留言和用戶;必須審核的留言,或將不會即時出現。
1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