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特約:子若
圖:李玉珍、互聯網

今日登場
第79屆美國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導演獎得主楊紫燁(Ruby Yang)
與楊紫燁(Ruby Yang)的訪談地點約在本地知名主持人林忠彪的家。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這人溫婉慧黠,笑容有度;她特地選擇在戶外游池邊聊天,因為她喜歡穹蒼下各種寓意生命的聲音與色彩。

端坐在我眼前的這位女紀錄片導演,曾于2007年的第79屆美國奧斯卡頒獎典禮上,以中國潁州愛滋病孤兒為題材的紀錄片,獲得最佳紀錄短片(Documentary Short Subject)導演獎。

那一年,這個在美國洛杉磯舉行的頒獎典禮,與華人電影直接或間接有關的一二事有:美國電影導演馬丁史柯西斯憑著改編自香港電影《無間道》的《無間道風雲》(The Departed) 為自己拿下小金人;而張藝謀鉅資製作的《滿城盡帶黃金甲》,並未能獲得它唯一入圍的最佳服裝設計獎。



楊紫燁《潁州的孩子》則是一部此前幾乎沒有人知道的中國題材紀錄片,8年前的那個夜晚,她昔日走過的路、做過的事,給了她最豐富的報償。她的得獎印證了常言道:人生沒有白走的路,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!

她到底走過的是一馬平川之路,抑或有的是穿風過雨千山我獨行的經歷?這位擁有奧斯卡小金人加持的華人電影工作者,為《架勢堂》讀者細數從前,在每一個段年華里,如何做最好的自己。

剪輯電影多年執導見功力
楊紫燁出生于香港,1977年移民到美國舊金山,當時她已是個雙十年華逐夢遠航的女生,先后取得繪畫和電影製作碩士學位。80年代初期,她開始成為電影圈的一分子,從當初的剪輯師、製片人到紀錄片導演,她認為,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。

在她豐厚的事業履歷表中,我們得知,她曾參與享譽國際華籍導演王穎的改編小說電影《喜福會》(1986年)擔任剪接師;陳沖導演的處女作《天浴》(1998年)和首部闖入好萊塢的電影《紐約之秋》(2000年)中擔任剪輯師。

與各方大腕的合作期間,她也在1996年,執導了自己人生中首部紀錄片《風雨故園》(Citizen Hong Kong,1996年),一個以香港主權移交為主題的片子。

美國華人移民一直是她的拍攝重點,“唸完書以后,就開始涉獵了反映美國華人社會的廣泛主題,尤其在唐人街看見一些老人家后,並瞭解華人移民在當地的辛酸史。”

她說,若非這些移民前輩們舖下一條路,他們這些新移民不會有如此成就。“然而,當時華人的代表性聲音並不在社會主流之中,因此,以媒體這個多面平台來講述華人故事,成了至關重要的事。”

漸漸地,她會有意無意朝向紀錄片的方向挺進,並從參與過的電影、紀錄片中,宛如海綿般汲取剪輯和製片等知識與實踐,尤其剪輯對她日后拍攝紀錄片助益良多。

“剪輯在紀錄片領域裡是一個至關重要的流程,因為剪輯師是用紀錄影像來述說故事,他的身分好比一部電影的導演。”

2003年,她出任前美國白宮新聞秘書、著名電視主持人比爾莫耶斯(Bill Moyers)所製作的《成為美國人:華人的經歷》(Becoming American: The Chinese Experience) 系列剪輯師。

該系列紀錄片主要介紹從19世紀初期至今,華人移民至美國的百年曆史,此片在公共電視台PBS播出后,獲得公眾極大關注;后來,更獲得美國多所中學、大學定為教科書和亞裔研究教材,並且獲得4項艾美獎提名。

賣掉房子住進遠鄉

2002年冬季,楊紫燁因為從報紙中獲知中國愛滋病孤兒的有關報導,觸動其敏感的神經線,促使她前往中國安徽潁縣探個究竟,那是一個被愛滋病陰影籠罩著的貧困農村。

在那裡,隨處可見的愛滋病孤兒,震撼了她!她全然不顧感染的可能,賣掉美國的房子,拎著兩隻箱子,毅然與穎州的孩子共同生活在一起。

她當初回中國純粹是為了拍攝愛滋病公益宣傳片,當中其中一個節錄是穎州的孩子。在她意料之外的是,這個片段在中國播放后,得到極大的迴響,而她的拍攝搭檔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片段,于是剪輯出來以參展。

這種毅然決然不僅出自好奇心的驅使,還有一顆溫婉的心,對周邊事物有細膩的觀察,對日常生活有敏感的體會,因而積累出一種不可忽視的軟力量。

“我天生具有好奇心,以前唸女校時,總是班上最愛發出提問的學生。”在當時而言,這樣的“問題女生”是少有的。“另一方面,這也是環境使然。”

拍愛滋孤兒不禁悲從中來

在上個世紀60年代,香港經濟未起飛,低下階層家庭的收入微薄,因此,家庭工業如“穿膠花”、“穿珠仔”、“縫碎布”等相繼衍生。

楊紫燁指出,每逢暑假的時候,她都得去父母親經營的中型工廠幫忙,尤其每個年尾都是趕貨的季節,她必須跟隨媽媽到設備因陋就簡的徙置區(resettlement areas)去收貨。

“當時,我根本就不喜歡這種生活,因為無法與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。”長大后回顧這段童年歲月,她深知,那時候的她,得到了一個接觸草根家庭階層生活的機會,從而豐富了她的心與生命的體驗,“我及早明白了他們的困境,直至后來,有許多事情是不言而喻的。”

如今每次回到香港,她都會去尋找當年徙置區的舊面貌,“那裡並沒有變美,但那裡有我的兒時經歷。”她不是被父母養在溫室裡的一朵小花,“對于草根階層有了認識以后,不會產生抗拒,也不會有距離感。”因此,當她去到農村生活時,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。

說回《潁州的孩子》這部紀實紀錄片,片長僅39分鐘,她卻花了一年時間來拍攝,她曾對外說過,自己是在悲哀與傷感中邊調整心情邊拍攝。據悉,剪輯師在完成所有鏡頭后,趴在剪輯台上大哭一場。

“這是因為影片裡頭看見愛!”她指出,除了愛滋病小孩觸動人心之外,當許多的非政府組織伸出援手,這個訊息的力量就爆發出來了,“孩子們只要得到愛與關懷,這就是足夠了!”

有些經歷,讓我們更懂得愛、更懂得理解世界!所以,楊紫燁的鏡頭下多了一份同理心,這份同理心讓人與人之間連結了起來。

無畏風雨籌資拍片
衝擊社會良知

前年秋季,楊紫燁獲香港大學邀請擔任孔梁巧玲傑出人文學者,于港大新聞及傳媒研究中心教導紀錄片製作,同時也繼續她的紀錄片拍攝工作,《爭氣》(My Voice, My Life)就是她最新力作。

在訪談中,聊及移民美國時所面對的文化衝擊,以至后來身體力行把華人移民的種種逆境攝錄到她的鏡頭底下。她笑稱,從未想過路原來是這樣走的,並調侃自己是個成長得較遲緩的人,“卅歲以后才真正得到啟發,確立了人生方向。”

路是慢慢走出來的,她給予時下年輕人的忠告是,積累了足夠的生活經歷與體驗之后,才決定自己生命想要的是什麼,而不是一味地跟隨他人的意願。

當大人都希望孩子快點成長,“這也沒有錯。但,擺在眼前的事實是,你越告訴他們怎麼做,他們越是不會去做。”所以,年輕人需要的是時間。

她也是在卅歲以后,下定決心要拍電影!“無法說有何夢想,因為夢想與現實永遠在拉扯,我只是竭盡所能做好一件事,我希望自己拍的影片可以對社會起著衝擊效果。”

拍出九七港人心結

在拍攝紀錄片的路上,她遇上了許多良師益友,並且無條件支持,讓她把故事拍出來。那些曾經在其鏡頭裡出現的社會活動分子,都給了她無限的幫助。她希望,現在和以后的自己,也能成為他人的良師益友。

她以拍攝《風雨故園》為例,開拍前,她耗了兩年籌集資金,“這個過程是艱澀的,很容易就會使人半途放棄。”幸運的是,由于她陸陸續續幫忙亞裔美國人剪輯影片,累積了不少經歷和情感庫,因此當中有個社區撥贈了一筆發展輔助金給她,開啟這個拍攝計劃。

當年,九七的故事多不勝數,但多著重新聞報導式的呈現手法,她則以一個在香港長大移民到美國后,再一次回歸的個人身分與心情拍攝。她找來了不同的年輕人發掘自身身分問題,最終以5個故事呈現不同結構、新與舊的香港。

當時,她先后在香港待了一年,慢慢地細嚼這個地方的些微變化,當中需要很大的耐心。這部紀錄片獲得外界高度評價,她坦言,期間學到了可以做和不可以做的事,獲益良多。

紀錄者也是參與者

在紀錄片場上身經百戰的她認為,一部好的紀錄片,題材至關重要,“在美國,一部紀錄片要得到投資者與觀眾的熱烈迴響,必須把想講的事情全然拍出來。”

楊紫燁指出,隨著當今媒體越來越豐富,紀錄片的內容與表達方式也在過去10年起了革命性變化。“過去,紀錄片侷限于訪問、跟拍,或在旁進行觀察,如今,它可以配搭動畫、採用現場演繹,以及大量融入個人觀點等手法,拍攝者可以是紀錄者,也是參與者。

一部有意義的紀錄片,它除了成功挑起方方面面的爭論性看法,還可以獨特的影像方式來深入傳達內容,這種獨特的眼光需要培養。

她指出,有人像個戰士般英勇地深入戰場尋找不為人知的場景,有人則是對著一個歷史事件鑽研,不論哪個方向的紀錄者,他最需要具備好奇心,有個想要傳遞的事情,或提出各項問題與想法。她有意藉自己拍攝的紀錄片,激勵和啟發他人。

從2004年開始,她在北京為中國預防愛滋病進行宣傳與拍攝工作時,就是抱持這個心態與使命,全情投入其中。她用心捉住每一個可以影響社會群眾的機會,善用一己之長為大家帶來正面知識,她形容,這個舉動就像是戰士把箭射在靶心的堅決。

進退有度不做困獸鬥

作為紀錄片拍攝者,最大的挑戰是:做不到!“當中有許許多多障礙,包括在不同社會裡存在允許發聲的敏感課題,又或者,受訪者答應說出真相后又反悔等。”楊紫燁坦言,加上紀錄片是個不能掙得大富大貴的事業,這是令許多人止步的原因之一。

但,作為一個藝術工作者,永遠要懂得變通,因應所處環境的不同之餘,還得堅持原則。“有時候,做的事情不是不對,而是時間點不對,這是無法對抗的,所以,我們要學會進退有度,才不至于作困獸鬥。”從她做人謀事的哲學中,我們知道,走一條長遠的路,除了堅持,還需要有智慧、有態度。

8年前摘下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導演獎后,那座“小金人”為她推開了許多扇門,她直言:“在中國以外的地方,籌募資金容易多了,也讓中國市場認識了我。”如今,她的願望是拍一部屬于自己並且令觀眾開心的電影!

當下的世界陷入一片紛亂,作為一個電影工作者,她認為,人類缺乏的是彼此尊重、和諧共融的態度,因此,她未來的那部電影將給世界帶來希望,“生命中總是有苦有樂,我的影片最終帶給觀眾的感覺就是希望!”

楊紫燁與多年的拍檔監製湯姆斯連儂(Thomas Lennon),一同領取歷史性的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。
楊紫燁與多年的拍檔監製湯姆斯連儂(Thomas Lennon),一同領取歷史性的奧斯卡最佳紀錄短片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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