邱琲鈞：阿貝廚房—— 味覺想像

接近打烊時分，一對年老的外國夫婦忽然出現在我的餐檯前。他們說，要吃Pizza Langkawi。當時音樂太吵，我以為我沒聽清楚，于是問：“是Pizza Hawaii嗎？”他們再次強調要的是Pizza Langkawi， 不是Pizza Hawaii。

那是個非常熱鬧的週末深夜，他們的身影在瀰漫著狂歡又頹廢的氛圍裡，顯得那麼格格不入。我打量他們，只見他們一臉慈祥，一點也不像是會在假期，想借由新環境的燈紅酒綠，來讓自己感覺枯木逢春的瘋狂老人。于是，我十分肯定，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，純粹只是因為肚子餓而已。但是，Pizza Langkawi到底是什麼東西？

我靠近他們，想要搞清楚他們口中的Pizza Langkawi。可是，當我靠近他們，他們卻伸長了脖子，推了推眼鏡，將我好好打量了一番。接著，他們問我一個和美食無關的問題。他們問我是不是浮島上的新居民？他們這一問，我立刻明白他們和浮島上好一些外國人一樣，都是常年在他們國家和我們國家之間，兩地來回往返，分別輪流住上好一段時間的外國人。我回答說是，可能我的答案不出他們所料，因為在聽了我的回答之后，他們表現得像贏了游戲的孩子般，相望著眉開眼笑。但是，Pizza Langkawi到底是什麼東西？我問他們。

關于我對Pizza Langkawi的疑問，他們笑而不答，調皮地要我猜一猜。顧名思義，能被他們叫作Pizza Langkawi的，一定和Langkawi特產有關連。那麼，Langkawi的特產到底是什麼呢？苦思冥想一會兒之后，腦子先閃過一個詞，接著我向他們喊出那個詞：江魚仔！

他們笑著拍手喊Bingo，然后跟我說，他們之前回英國住了4個月。在最后的兩個月裡，他們特別想吃江魚仔。于是跑到亞洲店裡買，可是卻買不到像這裡出產的江魚仔那樣香脆可口。因為曾經歷過，我十分瞭解他們當時的心情，但是，他們千里迢迢回到島上，馬上將心情寄望在我身上，這令我覺得不可思議。披薩皮配江魚仔？我能夠想像那個味道，那就像麵包配江魚仔。但是加上番茄醬和乳酪？尤其是以乳酪配江魚仔？這的確難倒了我對味覺想像的能力。“呃，這個……能吃嗎？”我問他們。他們很肯定地告訴我，他們嘗過了，但卻忘了在哪裡嘗過。他們說，除了江魚仔，披薩上還有剁碎的蒜頭末。我閉眼想像乳酪和江魚仔以及蒜頭末混在一起的味道，一陣噁心感覺湧上心頭。我告訴他們，我會用小紅蔥代替味道太重的蒜頭。

我后來又顧慮到，如果我將煎好的江魚仔撒在披薩上一起烤的話，在烘焙時候，江魚仔肯定會吸了融化了的乳酪的水份而不再爽口。我于是在烤好披薩后，才撒上江魚仔。

當我將這個新奇古怪的披薩烤好，呈現在他們面前時，他們再次開心地拍手。吃著披薩，他們說雖然吃過這款Pizza Langkawi，但卻沒有我做的好吃。看著他們快樂的吃相，我知道他們並不是在奉承我。

我沒有告訴他們，對味覺的想像力，其實是一個掌控烹飪的技巧。在乳酪上撒蔥頭還是蒜頭？江魚仔和乳酪一起烤，還是上桌前才撒上？對一般人來說，那是只是一件很瑣碎的多餘，但對喜好烹飪的人來說，那都是舉足輕重的基本考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