悅讀．文學是美麗的救贖
特約：張斯翔
去年5月傳來李渝在家中自殺的消息。其實說起來，文學圈內的自殺事件並不是什麼絕無僅有的事。歷來中文圈就有王國維、三毛、邱妙津、袁哲生、黃國駿；日文圈的芥川龍之介、川端康成、三島由紀夫，更是讀者耳熟能詳的名字。這些人背景風格各異，但唯有一件事卻高度共通——情。作為文學作者，這些人個個有情，而且情深意切。生命中一點一滴在他們的文學之心裏，都能淬煉轉化成優美如詩的章句。
李渝離開的時候，我在臺大還參與了她的紀念儀式。每次讀她的文字，總有種優雅的感受，伴隨著文字背后深厚的底蘊。人生七十正是從心所欲的時候，但她就這樣放手了。也許有人會說，七十歲的人自殺，也沒差幾天了，甚至可能會有人說這叫活膩了，但從其家屬的說法，我們知道她是受不了了。受不了沒有丈夫郭松棻的日子，受不了那種煎熬著她心靈孤單的煎熬。執子之手的人，比自己先離開，這對夫妻的契合度，也許無法被簡單超越。共進的文學生命，同行的社會運動，能有一個和自己心靈契合，且能深入探討各種問題的伴侶該有多美好，但反過來，擁有時有多完滿，失去時就有多苦痛。如此良伴，我連夢中也不敢想，更何況是得到而又失去的痛。
若觀察李渝的作品，會發現她的書名常用優美卻寂靜的字眼：《應答的鄉岸》、《夏日踟躇》、《金絲猿的故事》等。她的文字可以說較貼近《紅樓夢》的筆調，那是很細膩的描寫，加上各種感官刺激，能從單純的文字視覺中，展開身體所有的感知系統。很多短篇小說集的書名，就是其中一篇小說的題名，但李渝這本整理舊作和新作雜糅的小說集，卻沒有使用這樣的取名方式。《九重葛與美少年》，這是多麼浪漫又優美的書名，也許在看完整本小說之后，讀者就能找到這個書名的真義。
心靈閱讀 感受生命情景
這本書是李渝生前最后結集的一本小說集，書末跋語中寫道，“如果文學依舊可以使人面對逆境，從生命的無奈中振作起精神，把日子好好的過下去，那麼寫小說，就仍是一座堅守的壁壘，一道頑強的防線，一種不妥協或動搖的信念。”文學曾給讀者這麼多的生存意義和救贖，為擺脫困境而做出這麼多努力，寫作者正是能夠創造出這一個個奇蹟瞬間的始作俑者。但何其反諷的是，在這本集子出版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裡，李渝就在美國自己的家裡自殺了。
文學如果是種救贖，也許也是一把雙面之刃。當一個細膩的心靈，感受過了世間所有幽微的大美，卻也同時看見現實的殘酷和暴力，最后在閱盡一切之后，生命的意義在這裡也就足矣，也就這樣悄然而逝了。
書，要通過切身的閱讀才能產生感受，故我並不喜在文章中，過多的說到內容部分。我想告訴讀者的是，那種心靈在閱讀時候的感覺，是一種生命的情境。只有閱讀，才會知道文學對自身的救贖與否，才會感受到生命中應當奮勇努力的、和那命運中不可抗的一切，而后，文學予你，就有了美麗的意義。
溫暖的夏日，當黑夜緩慢降臨，白天的浮躁逐漸化為無形，屋舍和行人和九重葛的顏色退出了眼線，緬梔和含笑的花香在嗅覺中愈是馥郁的時候，一條漂亮的白底紅花衣連裙和一件淺色小花上衣，還牽著袖口，在沒有底的寂靜的巷子裡，依舊幽靈似地飄走著，仿佛是記憶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