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韋材：城人五味──摸索

有位朋友人財兩失，精神崩潰了，狀況嚴重，不僅患上憂鬱症，每天還丟棄自己碰過的東西。醫生說，要提防他自殘。

其他朋友搖頭歎息說，這把年紀了，怎麼還看不開？那位朋友是太執著于正確答案了，但世上哪有一加一就必然等于二的事？世事無絕對，昨天這樣，今天不一定就如此。

茫然不僅專屬年輕人，人只要活著，都得摸索走去。摸索，原就是做人最慣常的狀態。絕對答案是不存在的，跟年齡也無關。因為，總有些境況是我們無能為力的。

原以為很肯定的價值，在這急速轉昏頭的社會裡，已日漸變得蛋殼般脆弱；大家眼巴巴看著是、非、對、錯糾成一團，然后就像山泥土崩般轟然下陷，之前所有過的肯定，皆可瞬間淪為瓦礫。

真想活下去？那就爬起來，從頭摸索學習。而且只能抱著一種心態進行：當下摸到什麼，那就是什麼。就算以后看清純屬誤會，也罷，啼笑皆非也得向前再伸手，再摸也就是了！

緊緊抱住以為是絕對答案，就心甘情願步入死胡同，難怪憂鬱症了，難怪封閉了，那再摸索也無用，因為盡頭準是個死角落。

當然，有人就甘于如此割席劃線。看不開、放不下，故步自封與精神分裂僅差一線。甘心如此，還能怎說？

無邊無際，有人會因此感到茫然不安，有人卻覺得天地敞開，自己的事仍可自己主宰，有點意思！

摸到火，當然灼痛；摸到冰，寒冽刺骨也心裡有底。只要能忘懷昨天的，那今天就是全新觸覺。假如道行高，也能忘記今天的話，那也就不必事先為明天做任何無謂的設防。摸下去，既來之，則安之。人世不就如此？再出人意表，也都得大步大步踏過去。

也有些人，非要堅持把人生摸出個“所以然”不可。這脾氣我以前也有，總把各項認識詳加分析，將是非對錯拿來做參考，然而，如今發現其實這也是徒勞的。人世裡就連各種“所以然”，也天天在變。

有位哲人說過：“世上所有能白紙黑字寫出來的經文，其實也仍是模糊的，無論過程，或是終點，人都只能自己摸索前往。”

看吧，小報上天天揭露那些人性，就夠精彩了。人性奇觀，每天匪夷所思，當娛樂就好，因為世人即是如此。

熙熙攘攘的人海底下，一直都是個深邃無底的陰暗深淵。探底是絕無可能，就只能摸索。所有人浮在上面游泳，只不過我們偶爾會摸到異物，感覺人性底下有只泅來的鯊魚，碰了自己一下。

其實沒事的，悄悄地，游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