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韋材:城人五味──舞台上
微弱暗光裡,一片整齊的座位,一種浮在空氣裡的嚴謹仔細。然后,布幕敞開了,燈光製造出一個又一個象征的角落,人物出來了,他說話,他動作,他從不知處走來,又走到另一個世紀去了。
沒有什麼是不可能,因為一切都在台上人物的掌控中,他當然有辦法把不可能的,變成觀眾深信的。
假如接受了,觀眾或許會笑,或會哭,或會震驚,或會陶醉,也或許會憤怒,或為一些精心製造出來的人物和事件,付出他們的共鳴。
這時的劇院,也會變成一個最赤裸的情感交流現場。無論大家平日裡的感情是多麼畏縮、封閉、無奈、壓抑、恐懼、憂慮、介懷、謹慎,這時都會像決堤了的潮水,澎湃洶湧地,好像找到一塊可以拍打發洩的礁石。
戲劇有這能力,而劇院就是這等能量不斷輻射,不斷被接收,再不斷被反射的現場。
舞台能提供一種類似催眠又同時振奮的效果,曾有人利用它來革命,利用它來引動某些群眾的情緒。有人更索性利用戲劇來發聲說話。
但是,它也可以純粹用來娛情,用來逗開心,或者什麼目的都不圖,就只顧說自己的話,讓台上的人物活在一個短暫、遠距離、自我陶醉的快樂境界裡。
假如人生真的可以如戲,那麼,我要重新設計所有佈景。我要控制一生裡,每處深深影響我的關鍵性轉折。我更要自由地安排自己的生死,我要改劇本,要改寫我所有曾說錯的對白。
人生難盡人意,但戲可以盡如人意。一切經過嚴密安排,重複排練,然后認真地作假,搞不好演多幾回,連自己也信以為真。
如今年紀漸大,回頭看一切,原來都像站在舞台上,沒什麼分別。只是有的人戲還沒完,還在台上耗著。而有人一閃進虎度門,就再也不必出來了。
人生裡的喜怒哀樂,就如舞台上的一台戲,因此奉勸各位,最好是一輩子投入,不要走神出戲,那麼自己也就能夠一直相信有過的都是真的。而當你望到台下,那麼個大社會,你也希望人家相信那是真的。
是,就這麼回事。其實無論是誰,戲散場也就離開,戲來戲往,才沒人有那麼大的能耐,去記錄太多別人的故事。
人們只記得自己的故事,然后,偶爾不小心,自己就會站到燈光裡去,對著一片密密麻麻的整齊座位,自我催眠一般,投入一種浮在空氣中的嚴謹裡,並且很認真地自己騙起自己來!
包環球旅行后開始專業寫作,著作二十余冊,其中《背包走天涯》系列最受歡迎。現從事旅游
帶團、樂活指導、寫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