亞蘿夏：入微──歌裡的人生

有時一首歌，打動聽眾的心弦，評論會說：“這是歌者，非歌。”即是說歌原本難吸引人，是歌者歌聲動人，令這首平凡的歌不同凡響了。李光義唱〈賣布歌〉就有如此非凡成就。

〈賣布歌〉是粉條Ｙ燒碟給我，他說是歌劇插曲。懷疑是巴基斯坦或者新疆歌曲，是民歌性質的藝術歌，聽過其他男歌手唱過，只有李光義唱的令人心酸成一團，他把行走江湖找生活的疲勞辛酸都唱出了。

他的歌聲帶出一個與我毫無相干的身影，且早就丟在時間大河往東流了。聽李光義唱〈賣布歌〉時，這個身影就像小學時，老師拿出一樣實物示範，十足歌曲裡在大街小巷穿門過戶賣布的“流動”小販。

這是童年的鄰居，姓楊。外號高佬，我有記憶時，他就是一個左手永遠下垂在身旁不能操作的男子。印象裡他老，但在一個三歲小孩的眼裡，任何超過卅歲的人都是老人，他那時應該還未到四十歲。

我完全不記得他的五官了，只記得他高瘦的背影，頭戴氈帽，那時的男人如父親出門都像英國人那樣戴氈帽。城鄉男人都如此，只有老粗不戴帽。高佬出門是營生，肩上背了一大捆布，總有十幾匹，就像〈賣布歌〉裡唱的賣布者一樣，穿街過巷叫賣。我猜他更多時候是到山頂鄉下兜售，難得到城裡的鄉鎮人會是他主要的顧客。

我依稀有一個印象，高佬賣的布料多是所謂男裝布，適合男人做上衣與褲子。這想來是男裝布不容易過時，女性的花布就不一樣了，她們一嫌過時，再便宜也賣不出。李光義歌曲裡的賣布者，還賣花布絲絨綢緞，生意只怕更慘淡，窮人買不起，富人哪裡會向流動小販買，難怪歌者唱得好像一碼布也賣不出。

現代人可能覺得：“這也好算是一門營生？”一直都有的，現在的推銷員不也一樣嗎？古代人叫六國販駱駝的。

沿街賣布只能賺蠅頭小利，高佬照樣養妻活兒，生活可能比較艱難。記得他一位女兒與小姐姐同學，但她二年級就輟學了。小姐姐才上初中，楊家女兒就嫁人了，實齡可能才十三。

原以為高佬左手殘疾是天生的，最近才得二姐告知，他是意造成外左手不能使用。據說他原本還是運動健將，人生——夫復何言。